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寻找下一个巨星的脚步，在全球每一个角落都没有停下。

温格的经验之谈，是从力量和身体协调性两个维度选材，所以力量尤其爆发力突出的，他认为以西非几内亚湾周边国家人才为最。而身体协调性，尤其球性更为纯熟，温格的总结是拉丁人群。

这样的归纳，在整个国际足球界都能得到认可，但具体而微，对一些专业球探而言，则有些大而化之。

西非诸国，代表着非洲足球人才过去三十年极其繁盛的出产，但在欧洲职业足球近殖民主义的利益锁定后，已经呈现出各种结构性病症。拉丁世界，则太过广博，从南欧到南美，再到中北美和加勒比海地区，几乎都可概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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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巴黎的移民足球

法国足球专业人士，以刚在尼斯帅位履新的维埃拉为例，在法国二度问鼎世界杯后，提出了一组新鲜概念，认为现在最有机会发掘足球人才的城市，就是巴西的圣保罗，和法国的巴黎，两座人口巨多的都市。两座城市都存在贫富悬殊、街区复杂、文化差异奇大的特征。

姆巴佩家乡邦迪（Bondy）街头足球。

数以千计的孩子们，在这两座城市的不同社区，进行着一场场有规则或者无规则足球竞技，不论是水泥地面，还是任何有些零星草皮的泥地，脱下两件帽衫，摆成球门，孩子们就能踢得不亦乐乎。

维埃拉说，这是他对自己童年时代最深的记忆。

年，维埃拉曾和齐达内一起获得世界杯冠军；图为两人在年世界杯比赛中。

维埃拉是移民后代，8岁从达喀尔来到巴黎，最早居住在特拉普，巴黎西部郊外的小城。这些小的城镇，星罗棋布，散落在巴黎周边，类型相似，拥挤残旧的居民楼，鳞次栉比。

法国是一个中心化非常强的欧洲国家，巴黎不仅是政治文化中心，也是经济中心，只是这些周边小城镇，经济和生活水平，较巴黎城内相去极远，社区生活也远不够丰富。

对于这些小城镇的孩子们，足球始终是他们生活的主题。

大巴黎包括城区周围的七个省，与巴黎市共同组成巴黎大区，面积达平方公里，人口约万，占法国人口的五分之一。

法国媒体有过各种总结盘点，查看来自巴黎周边地区的顶级足球运动员，这当中包含了大量的世界冠军队和欧洲冠军队球员，用维埃拉的语言描述，“都是从居民高楼里出来的孩子”，他效力法国国家队期间，“一次国家队集训，23名球员，有15人来自大巴黎地区，而且全都是来自各种移民社区的。”

阿内尔卡职业生涯先后效力过巴黎圣日耳曼、阿森纳、皇马、利物浦、曼城、费内巴切、博尔顿、切尔西、上海申花、尤文图斯、西布朗和孟买城FC。

来自同一个地区，但职业生涯的发展，却分布在法国乃至欧洲各地。维埃拉这一代法国国脚，先后在年和年夺取世界杯和欧洲杯，不过职业俱乐部的发展，只有阿内尔卡一人，在巴黎圣日耳曼俱乐部效力过，并且很早就被温格挖到了阿森纳。当年的巴黎圣日耳曼，可谓坐拥金矿，却完全没有利用好自己的资源，直到最近几年，俱乐部被卡塔尔人收购后，才真正意识到巴黎是盛产足球人才的富矿区。

博格巴、坎特和姆巴佩。

在俄罗斯夺取世界杯的这一支法国队，巴黎人才依旧层出不穷，像博格巴、坎特、门迪、马图伊迪和姆巴佩，都来自大巴黎地区。最当红的姆巴佩，来自巴黎东北的邦迪，目前效力于巴黎圣日耳曼，但他职业生涯的出道，却是在摩纳哥，巴黎圣日耳曼将他从摩纳哥挖回来，耗费成本接近2亿欧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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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才少年姆巴佩

很难想象，已经名满天下的姆巴佩，仍然只有19岁，只是这名天才少年，在法国，两三年前就为人所知。他在摩纳哥刚打上一队，也就是年新年之后，当时图拉姆就在多个场合提醒大家注意姆巴佩的成长，“这是一个超级特别的孩子”。

童年姆巴佩与亨利。

姆巴佩的绝对速度，再加上他结合球的能力，让他成为了球场上最锋利的尖刀。这种特点，让人们很容易联想起法国国家队历史上最成功的前锋亨利，当然也有人将姆巴佩和巴西罗纳尔多对比。对职业球员来说，基本的身体素质，大家都非常出色，可是像姆巴佩的绝对速度，那就是超群天赋。他还具备极佳球性，射门冷静果决，这几种特性集合于一体，要想不成功都难。

世界杯对姆巴佩的意义巨大，他不仅一战成名，帮助法国队问鼎成功，自身也经历了一次职业生涯最大锤炼。

俄罗斯世界杯1/8决赛，姆巴佩独中两元，还制造点球，帮助法国4-2战胜阿根廷。

在国家队为组织的团队里，面对各种类型不同的对手，他有过和梅西领衔阿根廷的对抗，也有过和阿扎尔担纲的比利时遭逢，最终决赛里面对的是莫德里奇率领的克罗地亚。姆巴佩有过极为精彩的高速长途奔袭进球，也因为假摔，而被媒体公众乃至社交媒体广泛质疑。他经历的考验，不光是技战术层面上，对一个职业球员的挑战，更是在更广更深范围内，对一名巨星的捶打。

这种经历，用法国前冠军中卫勒伯夫的话说，“是最难能可贵的人生经历，有过这种经历，你的成长和成熟，将会进入到一个截然不同的阶段，其他职业运动员难以想象的境界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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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巴黎成材

姆巴佩是这一代法国足球人才的顶尖代表，姆巴佩之外，大巴黎地区出产的足球人才，目前活跃在欧洲各大联赛，英超的马赫雷斯（曼城，阿尔及利亚国脚，来自萨尔塞勒）、马夏尔（曼联）、迪涅（埃弗顿）、马马杜·萨科（水晶宫）、穆萨·西索科（热刺）以及在德甲拜仁效力的金斯利·科芒。再往回追，亨利、加拉、维尔托德等，都出自大巴黎。

这些球员和更科班出身的姆巴佩不同，不少是真正来自街头，在巨大的参与基数中脱颖而出，逐渐进入各种青少年足球俱乐部，然后从街区联赛、地区联赛，到进入各种职业俱乐部球探视野，拾阶而上。

姆巴佩家乡邦迪（Bondy）的U13球队。

法国以及整个欧洲成熟健全的足球发展体系，让所有具备足球天赋的人才，多少都能找到一些向上成长的途径，这样的体系，身在其中的人，或许体会不到体系的重要，从外界看，更能意识到这个体系的价值。

法国人自己的总结，大巴黎地区出产足球人才，第一重要原因，是参与人数巨大，几乎所有巴黎周边地区的孩子们，都将足球作为第一生活选择。维埃拉说：“我在巴黎成长期间，足球是我们拥有的一切，只要离开学校，我们总是在街头踢球。”

第二个原因，则是丛林法则般的竞争环境。街头足球无规则可能性，要高于有规则有组织，不同街区，乃至不同居民塔楼之间的孩子们比赛，时刻都在发生。这当然不是任何正式比赛，就是一帮孩子和另一帮孩子的竞技。

法国街头足球纪录片《水泥足球》（BallonsurBitum）片段

“一帮十岁大的孩子，可能中午是在和一帮十二岁的孩子踢球，傍晚的对手，就是隔壁那条街十五岁的一帮孩子了。”维埃拉说道，“这样的比赛，没有年龄约束，没有裁判，甚至都没有绝对的人数限制。没有裁判的街头竞技，对足球成长帮助很大，因为你必须随机应变，用你特有的方式，去谋求哪怕一点点的竞技优势。有时候就是摆放球门的一个书包大小，都会决定着这场球谁赢。”

这样的比赛，冲撞乃至撕扯斗殴，随时都在发生着。这样的足球竞技环境，当然比精英化的青训要残酷，但最本能有效的足球技能和品质，就是在如此街头形成的。

“你或者会变得更加强硬，更加不服输，你或者就会被淘汰出局。”

4

街头丛林

类似街头足球的孩子们，大多数来自移民家庭，生活相当艰苦。

-04赛季，阿森纳以不败战绩夺冠，维埃拉当时是球队队长。

维埃拉说他八岁从达喀尔迁来，身边只有母亲和弟弟。母亲最开始只能通过干清洁工，帮助一家户口，她同时还要上夜校，学习秘书技能，几乎是全日制地工作，既当爹有担当妈。

维埃拉说他踢球时，就像“嘴里含着刀片”。他很小就知道，足球是他最大的快乐源泉，是他赢得同辈认同和尊敬的理由，同时也可能是他摆脱这种贫民窟生活的一条逃道。

这样的孩子，不可能不努力。他有足够的上进心，又有着对这项运动发自内心的热爱。从母亲身上，维埃拉继承了那种顽强拼争的性格，在这样的贫民窟，“工作机会非常有限，大家也都得不到多少社会帮助”，因此努力向上，是唯一选择。

姆巴佩家乡邦迪（Bondy）的街头足球。

我们在太多场景里，能见到这些水泥地里成长起来的球员，更加坚毅强硬，运动和竞技品质的形成，环境有着决定性影响。这是大巴黎盛产足球天才的第三重原因。

不得不说，健康的足球培训体系，向上的人才成长通道，给了这些移民孩子实现足球梦想的机会。在西非，在拉丁世界，也有同样甚至更多的孩子，在城市边缘日复一日地踢球，他们天赋或者更高，可在走向精英化职业足球道路上，他们很难得到大巴黎周边孩子们的机会。

维埃拉一家境况稍有改善，就搬迁到了法国西北的德勒，这时候的维埃拉，已经是颇有名气的小球员。然而，他仍然无法每天都参加足球训练，因为承担不了交通和时间成本，幸运的是，一位名叫雅凯·奥特福的球探，成为了维埃拉生命中的福星，他每天接送维埃拉参加训练，陪伴他最关键一段时间的成长。在德勒当地的俱乐部，维埃拉得到了更正规的足球培训，而奥特福通过为维埃拉成长提供帮助，也提升了自己在当地足球行业的地位。

维埃拉16岁加盟戛纳，19岁出任球队队长。

这才有了后来维埃拉在16岁时，为戛纳足球俱乐部挑中，正式成为职业球员的可能。

5

街头和精英化

和他的后辈坎特一样，维埃拉虽然很早进入职业俱乐部，却没能入选闻名遐迩的克莱方丹法国国家足球训练体系。

克莱枫丹训练基地是法国足球人才的摇篮。

先后两支世界杯冠军法国队，绝大多数球员，都有过在克莱方丹受训的经历。即便如此，在职业俱乐部联赛的表现，让维埃拉和坎特们，最终脱颖而出，成为国家队不可或缺的柱石。

维埃拉19岁加盟AC米兰，不得重用，一年后投奔温格即将执教的阿森纳，随即名扬天下。坎特更是大器晚成，23岁还在法乙征战，但随卡昂升级后，就开始了他在莱斯特城的传奇。

球队捧杯时，童年的坎特（左）安静地站在一旁。

这样的足球天才，都来自街头，他们的足球血脉里，总会有通过街头足球磨砺、接受了丛林生存挑战的坚韧特质，这些特质，是精英化接近温室的职业俱乐部青训体系所缺乏的。因此，年的法国冠军主帅雅凯，一直都强调，在足球青训培养中，“街头足球的环境，从来都不可或缺”。

弗格森曾经在多个场合说过：“韦恩·鲁尼，可能是英国足球最后一个街头球员”。这是老爵爷对足球变迁的一种感慨，他在自传的开篇，分析过欧洲社会生活，自二战后汽车和高速公路带来的变化，一个重要结果，就是“街头足球几近消失”。

非洲的街头足球文化。

而足球人才，尤其天才型球员，那种在极致对抗环境下、本能化的天才发挥，是不可能在按部就班的学院体系中培养出来。像巴塞罗那的拉玛西亚、和他们近源的阿贾克斯青训，总能培养出一批批脚下技术精湛、传球组织合理的优秀球员，可是梅西、C罗、罗纳尔多、罗纳尔迪尼奥、德罗巴、埃托奥等，这些能决定比赛胜负的球员，或多或少都有着街头足球的痕迹。

欧洲不再盛产前锋，优秀足球人才量产最为突出的德国，已经十余年难找到担纲前锋，一定意义上，这是街头足球消失的恶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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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什么在大巴黎？

这些移民的后代，构成了法国足球黄金一代，从法国一些社会学研究者角度看，未来很长一段时间，这个环巴黎地带，仍然会是足球人才高产区域，这和大巴黎地区的社会结构，以及过去半个世纪的社会演变、移民潮直接相关。

年巴黎世博会。

在欧洲国家当中，法国长期是“大巴黎、小外省”的社会政治格局。如果我们翻阅大仲马当年的名作《三个火枪手》，就能得出这样的结论。许多欧洲国家，还有过政治经济文化中心，在多个城市转移的历史，例如德国、俄罗斯这些规模更大的国家，法国却是从十二世纪末，就成为了法兰西的政治宗教经济和文化中心，社会综合条件没有任何其他法国城市能相提并论，绝对的中心都市。和经历过深刻工业化的英国不同，法国相对农业化程度保留更高，而巴黎的综合性经济占比，长久占据法国整体经济体量一半以上。

二战之后，法国经历了两波殖民地独立、大量殖民地移民涌入的阶段。新移民人群，有大量的北非移民，这和法国曾经的阿尔及利亚军团的组织相关，也有很多西非前法殖民地地区移民人群。新移民的到来，首先要饥饿觉得就是自己的温饱问题，能够争取在社会立足，于是六七十年代，这两波独立潮之后推来的移民，在法国主要的立足机会，就是在经济最为发达的巴黎周边。

新移民们，必须在巴黎才能找到工作机会，但是巴黎这座历史悠久、古迹保留完整的都市，不可能在中心区域给他们提供太多居住空间。于是新移民在巴黎，也像浪潮一样，早起进城上班、日暮出城居住。一个环巴黎移民带由此形成。

移民社会，尤其不同种族不同民族文化背景的人群，混居所产生的问题过大，很长时间都是困扰法国政府和社会的大问题。相对分散居住，彼此选择相同或者相近的文化背景，也就成为了如今的社会现实。

类似的情况，在伦敦南部和东部，非常相似——二战之后的印巴分治，让上百万印度、巴基斯坦和孟加拉移民涌入东伦敦，至今在伦敦奥运会主会场斯特莱福德附近，仍然有50万孟加拉移民及其后代。而在伦敦南部，则有大量非洲移民及其后代。

10月13日进行的欧洲国家联赛，英格兰0-0战平克罗地亚，桑乔替补斯特林登场，成为首位代表英格兰出场的00后球员。

如今的英格兰队，虽然没有堪比姆巴佩的新星，但像桑乔、塞瑟尼翁、洛夫特斯-齐克、奥多伊、比萨卡、内尔森、查洛巴等，已经逐渐在英格兰各级年龄组别球队里冒头，以至于英国媒体会开玩笑说：“未来英格兰队，都会以南伦敦口音为官方英语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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还原街头足球

有了新移民后代，有了足够充分的足球人才基数。但街头足球的环境，才是催发人才发展的起步环境。在法国，以及在世界杯失败后反思中的德国，有许多专业人士，都在呼吁还原一些街头足球环境，不要将有天赋的足球人才，收纳到精英化青训温室里进行培养，甚至不要害怕将孩子们在街头足球环境中，进行一段时间的“放养”。

维埃拉有过一条建议，就是不同年龄组别的孩子们，可以混同比赛，因为“唯一能证明你自己有多强的方式，就是你能应对怎样的挑战”。同时街头足球、更自由更散漫的足球环境，也是更符合孩子们天性的足球成长环境。

巴洛特利和桑顿都曾在欧青赛上大放异彩，但两人如今的命运却令人唏嘘。

意大利足球在过去二十年，深受足球青训成材率低的痛苦，佐拉和维亚利总结出来的一条原因，就是意大利足球过于重视职业化，以至于“十岁甚至更低年龄组的孩子，过早进入专业培训体系、过早确定了他们的场上位置和必须掌握的各种技艺，反倒扼杀了他们自由成长的向上空间。”

精英化和街头化，两个不同的足球世界，大巴黎足球人才的盛产，恰恰是结合了两者的优势，既有移民孩子在街头丛林成长的厮杀经历，也有在天赋显露之后，进入精英化体系培训的逻辑。

这样环境中的教练和球探，都是受益者，因为培养和发掘出更多球员，大家都有一定程度的利益分配。不意间，良性的循环得以成型。

俄罗斯世界杯1/4决赛，法国2-0乌拉圭，赛后姆巴佩与父亲拥抱。

姆巴佩更是一个极致案例，他的母亲来自阿尔及利亚，父亲来自喀麦隆，父母都有着非常优秀的运动基因，姆巴佩更是三四岁就伴随父亲，适应着足球竞技环境。

这支在俄罗斯登顶的法国队，也是世界杯上最年轻的团队之一。和年那支法国队相比，他们大多数球员还没达到自己竞技生涯的巅峰，都还有着巨大成长潜力。

巴黎这样一座中心化的法国城市，孕育着一个多么值得研究的足球社会话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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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

颜强，肆客体育创始人

大巴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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