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京理工大学教授胡星斗从年开始呼吁迁都。对他的迁都设想，支持声大过反对声，但也遭受不少质疑。

文/刘屹图—李伟/新周刊

“迁都必然会使北京的房地产价格猛跌，人口大量减少。但是，这或许就是我们希望实现的。一个城市退下去，一批城市将站起来。”

从卫星照片上看去，北京周围遍布缺水的干涸大地。河北饥渴，山西干涸，虽然华北土地上遍布一座座水库，但这些水利建设的成果与当地人的生活似乎并不相干，村民们对此很陌生，因为他们清楚地知道，那些是“首都的水”。

根据《京津冀发展报告（）：承载力测度与对策》，北京属于“资源型”严重缺水地区，年年末的人均水资源占有量仅为立方米，远低于国际人均水资源占用量立方米的重度缺水标准。年，河北、山西两省为北京集中输水万立方米。9年间，仅山西输往北京的水量就相当于个昆明湖。

28年来，他看着北京的环线越来越多，活活地捆住了这座古都。

“北京就像一部巨大的抽水机，吸干了周边的资源。”北京理工大学经济学教授胡星斗说。他曾在“环京津贫困带”见到了这种零和博弈的结果。在河北省蔚县一个破败的房子里，他费力地看清了屋里寥寥无几的家当。仅有的一枚灯泡悬在屋顶，勉强将黑暗劈开了一个小口子。屋主在墙壁上凿出一个洞，好让里屋也能分到一丝光亮，全家人一个月的电费只有1块多钱。他们从地下十几米挖出井水，为全家人一天生活所用。在远处，几家作为北京“外援”的大型火电厂突突地排放着二氧化硫，周边上百平方公里的土地寸草不生。胡星斗认为，这种以中央政府行政之手调配资源、以牺牲周边为代价的发展模式，不该继续。

年，胡星斗从江西来到北京，北方的风沙带给他的直观印象来自女人们头上的纱巾。“但是没有现在这么严重的雾霾天气，车几天不擦就脏得要死。要是下场小雨，车子就泡在泥汤里，简直没法看。”28年来，他看着北京的环线越来越多，活活地捆住了这座有余年历史的大古都，多万人和多万？辆车堵在这座城市里，过度消耗资源，自然环境日益恶劣。在胡星斗看来，如今的北京，好比是“一头老牛，拉着一架航天飞机”。

“将国家政治首都迁出北京，势在必行。”胡星斗说。年，他与秦法展合作撰写了长文《中国迁都动议》，提出“一国三都”的设想——北京仅保留其文化中心的地位，上海作为国家经济首都，另择佳地建立行政首都。

河南省南阳市是他心目中的理想国都。它几乎位于中国南北和东西地区的分界线上，也是南水北调的源头；三面环山，拱卫着3万平方公里的平原，远离大海，紧邻秦岭与大巴山，易守难攻。胡星斗认为南阳的地理位置十分优越，“如果在秦岭脚下深挖防空洞，恐怕原子弹也钻不进去，可以极大地保卫中央首长的安全”。相比之下，中国最好的科研院所、大企业总部、文化和金融机构、医院都密密麻麻地摊在北京城的这张“大饼”上。“相当于所有的鸡蛋放在了一个篮子里。”胡星斗说。

在北京一条被污染的河流上，有人还在钓鱼。人对环境的容忍度是惊人的。（图/REUTERS）

一个小首都更能赢得世界的尊重。华盛顿只有60多万人，谁会因为这一点而瞧不起美国？

他走访南阳时，季风气候的暖湿气息令他心情愉悦舒畅。无论是南阳的天然环境还是文化积淀，胡星斗认为都适合作为政治首都，是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，也是一个与市场经济相匹配的理想“小首都”。从公元前21世纪的夏王朝，至集权社会鼎盛时期的北宋王朝，先后有20多个朝代建都或迁都于此。在东汉时期，南阳更有“帝乡”之称，它也是张衡、张仲景、诸葛亮、范蠡、韩愈等历史名人的故乡。

胡星斗的迁都设想，支持声大过反对声，但也遭受不少质疑。最近，在一场由他主持的“分省与行政区划改革观点PK论坛”上，有学者评论迁都问题：“迁到哪儿，祸害哪儿，不如不迁。”

胡星斗举了巴西和巴基斯坦迁都的例子，作为对质疑声音的回应。年，巴西将首都从里约热内卢迁至巴西利亚，用了3年的时间，在海拔米的高原上建成了一座现代化的新首都，里约热内卢的“文化之都”形象凸显出来，南北城市发展不平衡的问题也得以解决。3年后，巴基斯坦决定平地起家，从卡拉奇迁都至波特瓦尔高原西北部的一座小城，将其取名为“伊斯兰堡”，意为“花园城市”。胡星斗说，这些国家都主动避开了大城市的优势，迁都至偏远、经济条件较差、人口相对稀少且接近国家地理位置中心、文化底蕴较好的地方，这种不张扬地建设国都的理念，值得中国借鉴。同时他坦陈：“迁都必然会使北京的房地产价格猛跌，人口大量减少。但是，这或许就是我们希望实现的。一个城市退下去，一批城市将站起来。”

胡星斗为迁都算了一笔经济账。“建立新的政治首都，仅需要将中央部门、部委官员及其家属从北京迁过去，总共二三十万人。前期投入五六千亿，继而带动民间投资不断注入。北京各个中央机关的房地产可被公开拍卖，这些钱又可以拿去支持新首都的建设，搬迁费用甚至还会有结余。”

他曾提出，迁都的最佳时机是奥运圣火熄灭之后。但迁都呼声响了5年，却无甚动静。如果说为改革套上枷锁的并不是经济因素，那会是什么？胡星斗认为，分都的隐含前提，是未来中国进一步的分权。分解首都的职能，有利于民主政治建设。现有的集权政治体制，以及北京长期享受特权待遇所孕育出的皇权主义思想，需要保留现在的大北京。既然是首都，就要宏伟，要壮观，这才能与中国的大国形象相称。但他认为：“一个小首都更能赢得世界的尊重。华盛顿只有60多万人，谁会因为这一点而瞧不起美国？”

政府不干预市场，这一点也许需要很多年才能实现。不过，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的国有资产改革措施，让胡星斗看到了中国现代政治制度建立的希望。“中国迟早会迁都，我绝对有信心，就在二三十年内。”

▲本文刊发于年3月15日《新周刊》第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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